鱼缸
我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。
“乖乖，快起床啦。”我被这声音惊醒，那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。“都十一点啦，还赖床，怎么说你都不听，大好的青春都这样浪费了。”她一边说着，一边把我揪起来，“你看隔壁小明，每天早上都起来背单词。”我一来到饭桌前，满满三大碗米饭就摆在了我面前。
我摸摸自己还有些胀的肚子，有些为难：“我今天不想吃。”我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合情合理，还故作俏皮地指了指肚子。
“那怎么行？你看你都瘦成这个样子，再不吃饭身体怎么能行？生病了怎么办？“她把满满一勺米饭送进我嘴里：“就非得别人伺候着你才吃。要不是我这么操心，看你能长成这样？”她这样一说，我顿时觉得嘴里吃着的并不是普通的米饭，而是无端地包含了别人的很多心血，不吃完就太说不过去了。
吃完了三大碗米饭，我忍着腹痛回到房间打开电脑，继续写我的旅行策划。
刚敲了两个字，门就被推开了。他进来坐在我身后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屏幕。
”怎么这个还没写完么？要我说你就不要去了，就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多好，我们又不是养不起你。“这话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听了。我刚要张嘴反驳，他又说：”我知道你心气高，在这里呆不住。你放心，你想的事情我们是全力支持的，哪怕牺牲再多也不在乎。你看你上次去花了我那么多钱，我不也是没说什么。”他说完“嘿嘿”地笑起来，起身走了。因为他这一笑，我也不好再计较什么，然而也再没有力气写什么东西了。
既然无心干正事，我就只好看动画了。不能出门，娱乐的方式就很有限。哪怕能隔着玻璃看看外面也好。
然而她是最看不惯我看动画的，总是说这是小孩子看的东西，有时间看这个不如干点正事。比如学几门语言，我这个智商本来就学不好数理化，学语言好歹也是个谋生的工具。再比如练练书法，写字好了能给以后的领导留个好印象。再不济学做饭也行，大家都喜欢勤快能干的人。总之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，不是留给爱看动画长不大的人的。
她说了这些话，我并不反驳。毕竟这是为我好的话，哪怕听多了有些胸闷，也不好说什么的。
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懂，还特别认真地跟她解释。我说这世界这么大，并不是只有学外语或者给人做饭才能活下来。我说我想以后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，住在一栋旷野中的开满鲜花的房子里。我还请她不要担心我，因为我哪怕是一个人，也能照顾好自己的。
然而她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，让我不要异想天开。再过几年都是要成家的人了，不要让她老是操心。
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，我和他们之间是隔着一层玻璃的。他们能无微不至地看到我的一切，可我说的话，他们却一个字也听不见。
我又想起了我去过的那个很远的地方。
那地方很远，远到他们都快够不到了。我从来没有呼吸过这么畅快的空气。那里有最绿最柔软的草地，我喜欢躺在那丛可爱的冬青树旁边，看着小鸟从天空中一只两只地飞过。等到了傍晚，我就披着满身金色的阳光回去，睡到自然醒，而且不用非得吃上满满三大碗米饭。
可是我正睡着，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。我按下接听键，熟悉的声音就窜了出来：“都十一点啦，还赖床，怎么说你都不听，大好的青春都这样浪费了。”
她没听到我的回音，又补充道：”你看隔壁小明早就起来背单词了。”
那一瞬间我有些痛恨这个时代，它过于智能，以至于每个人身上都黏着丝丝缕缕的蛛网，丝线纵横交错，在彼此之间形成了无法挣脱的牵绊。
而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发现，我就身处他们的名叫“爱”的网里。这种爱越多，我能呼吸的空间就越少，能做的事也越少。
我宁愿再也记不起自己去过那么远的地方。只有七秒的记忆是很可笑，但是拥有更长的记忆，却是真正的可悲。
凌晨三点，我转发了今天的最后一条微博，终于精疲力尽。那是一个受到性侵的女孩发出的求救帖。然而我知道，她的帖子也好，我的这篇不知所云的短文也好，都不过是投入大海的一颗沙粒。这微乎其微的不和谐音，并不会改变大多数人的意志组成的滚滚洪流。
所以，就只好做梦了。
我又梦见自己躺在那片最绿最柔软的草地上，冬青树可爱的枝条抚摸着我的头发，小鸟一只两只飞过，唱着无忧无虑的小调。我鼓胀的肚子此刻也变得轻盈了起来，带着我飞上天空，我呼吸到了有生以来最甜美的空气。
就让这个梦一直做下去吧。
评论